小维维安Viv

【静临】寂曙 (上)

OOC致歉!

本来以为1~2W就可以完结的,一不小心就......破了4W

其余的废话留在最后说吧


 

 

被跟踪了。

 

 发现这一事实并不困难,至少对于折原临也来说。像自己这样整日游走于黑白两道边缘、惯于顶风作案的人,隔三差五地被仇家追杀不算罕见。可他向来对于自己、对于人类有充足的把握和自信,在头脑里仔细地排插了一遍一年来自己的交往记录,他都搜寻不出被找上门的理由,也就是对方跟踪的动机。他从未刻意隐瞒过自己的真实信息,因此大多数被自己耍弄过的对象都会很快地找上门来,也许不乏有深仇大恨乃至于要观测布局多年的家伙,可这样的人如果存在,自己势必会有所察觉并提前敲响警钟。至于奈仓这个虚假的身份,他多半是拿来钓一些极不起眼的货色上钩,根本无足轻重。

 

当然世上总不乏意外。人类总拥有无数的可能性,而他热衷于将其收集,编织成网。折原临也自有一套哲学。思及此处,恶名昭著的情报贩子不禁舔了舔上唇,双手麻利地撕开巧克力蛋卷的包装纸,与此同时眼睛微眯,极佳的夜视能力使他在光线极弱的情况下也对楼下街道上的一举一动一清二楚。

 

光是想想就兴奋地不能自已。这几个月来,无论是池袋还是新宿都过于平静,就像海水刚刚退潮后的沙滩,暴雨过后阳光再次袒露的清晨。几乎所有人都为此安心地舒了口气,迷惘和痛苦都被统统掷入了梦境,醒来后留下的只有庆幸和豁然。折原临也也许是唯一一个为此郁闷不已的人,他挖空心思寻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能找到一星半点的导火索。当然,自杀聚会和出轨每天都在发生,可空虚如此之大,这些小菜根本不足以填满他空荡荡的胃袋。

 

折原临也,为什么在一切蠢蠢欲动、瘙痒难耐之时,你会把转椅当作神坛,把燃烧的棋子当作必不可少的祭品,高立于云端,俯瞰你的城市、你的天下、你的心头至宝,无所顾忌地作最狂妄的宣言,却又在一切火苗熄灭,云烟消散之时,默默无言,怅然若失呢?

 

你爱人类,因此人类也该爱你。可这种爱究竟是何类感情,没人能知。你对人类的丑陋照单全收甚至赞誉不已,却拒绝人类的温暖与善意。一旦有了落寞的心绪,就落荒而逃。

 

他给自己放了个假,顺带连他的助手一起。那个整天面无表情的女人几十天来双眼里第一次含有笑意,当然那不会是给自己的,即使她看着自己,站在她面前的就是自己,她的视线也能毫无阻碍地穿过自己,像蔑视蝇虫一样对自己视而不见。

 

人类就是这样,临也在内心里耸了耸肩,试图表现得毫不在意。自私又无情,可就是这样的人类,才惹他喜欢。

 

乘飞机回到新宿的时候已是东京时间下午六点,一向精神饱满的自己也因赶路的奔波行程而倦怠。除去体力消耗必然会带来疲劳以外,主要还是无聊所致。异国旅行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枯燥乏味。他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倒床就睡,行李箱被扔在了鞋柜旁,入睡的时候连毛领大衣都只脱了一半。不良睡姿的结果就是自己在半夜十一点这样尴尬的时刻醒来,却又因肚子饿而怎么着都无法再次入眠。

 

半困半醒、饥饿难耐的感觉真是糟透了。翻箱倒柜后临也几乎是凄惨地发现自己弹尽粮绝的处境。由于最后定了比计划要早上两天的机票,助手小姐至少也要到后天才会带着食物来访。连平时一贯的面具都懒得戴上,临也成了一根彻底焉掉的黄豆苗,垂头丧气地连拖鞋都没换就出了门。

 

可即使是最低迷状态下的折原临也,他也仍旧是那个折原临也,那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愧对于新宿罪恶这四个字的折原临也。一出门时就立马察觉到了异常,头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清醒了,思维犹如飞速旋转的马达,再次被开启。

 

被跟踪,且来人只有一名男性,但是途中发生过几次停歇,想必在和同伙进行暗中联络。他们在寻找契机,那么,这也将是他所要寻找的。

 

暗中观察。一楼的24小时便利店和二楼的餐厅相通的楼梯在夜里会被上锁,可这自然难不倒他。轻车熟路地解锁上楼,像条黑猫轻巧地窜到餐桌旁,这里恰好被行道树的枝叶遮挡,可从里看向外部可是轻而易举。

 

蛋卷入口的时候情报贩子懊悔地想,早知道就买寿司了。这个牌子做的巧克力酱味道太淡。如果不是因为有人跟踪他明明就可以去买甜筒——兴致忽然小小低落、连嘴都不自觉向上微撅——折原临也也许从未意识到过自己潜在的不悯属性。此时窗外忽然有了动静,距离上楼大概不到两分钟,一辆面包车出现在离便利店门口约50米处。

 

他一下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在自己从门口出现的时候——“邦!”的一下,自己就算不至于升天也起码会被弄个半残。

 

车牌正巧落于视线的死角,而车型不存在任何的参考价值。获取情报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更何况这次的酬劳说不定会出乎意料地丰盛。这是几个月来这座城市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他已经等了太久,也不该再等下去。对待这类老套的复仇,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靠速度取胜。

 

他决定以身涉险。

 

咽下最后一口蛋卷,临也拾起附赠的纸巾擦着嘴下了楼梯,步履匆匆,轻盈如蜻蜓掠过水面。一直以来他都如履薄冰,却从未担心过厄运、梦魇、或是地狱。眼里盈满笑意,像孩童一样纯粹,却又顽劣至极。也许比起撒旦,他才更像真正的黑暗之主。

 

折原临也从未缺乏过自信,他有所把握的总会成功。可惜那只是绝大多数情况。正如他向来信奉的原则所言,世事总是出人意料。他尊重一切的突变与可能性,而这其中包括他自己的。

 

今天的命运太过随机,今天的剧本太过狗血。

 

 

 

 

 

千钧一发之际。明明是黑夜,可填充视野的只有过于明亮的光。在最后一刻他变得和芸芸众生一样,选择了屈服于宿命,放弃了挣扎,听从死神的召唤。车灯的刺眼白光也许会化作天堂的爱眸,却更有可能会成为地狱之火。

 

大脑几乎预感到昏迷,可肉体却没有丝毫不适。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仍旧横躺在宽阔的马路上,然后看到了被甩到几米开外的兔头拖鞋。比起对奇迹的“死而复生”的庆幸,临也更多只感到对自己失策根因的羞愧。他的脸已经有几年未曾如此发烫过,可现在它简直就像块刚刚淋过火雨的烙铁,急需冷却。罪魁祸首就躺在后面,姿势还定格在被踢飞的那一刻,和自己一样刚躲过一场生命的浩劫。可这并不代表它会同样躲过一天后被主人用小刀戳烂并掷入垃圾桶的宿命。

 

临也撑起双臂,刚想施力时却发现有人代了劳。

 

他被一把提了起来,始作俑者还好死不死地抓着自己帽子上的毛边。对方和自己都觉得,现在的临也和一只被拎着后颈的猫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二者对这件事的看法和态度截然相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小静会在这里????????????三更半夜在无人的新宿街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而且,最糟糕的是......还救了自己。

 

?????????????????!!!!!!!!!!!!!!!!!!!!!!!!!!!!!!!!!!!!!!!!!!!!!!!!!!!!!!!!!!!!!!!!!!!!!!!!!!!!!!!!!!!!!!!!!!!!!!!!!!!!!!!!!!!!!!!!!!!!!!!!!!!!!!!!!!!!!!!!!!!!!!!!!!!!!!!!!!!!!!!!!!!!!!!!!!!

 

这几乎是折原临也自走向非日常道路之后,至今为止惊愕时间最长的一次。时光跟着思维一同停滞了。可故事的另一主人公,平和岛静雄,却对此毫不惊奇,或者说是出奇地平静。十几年来的杀戮中他第一次在自己的宿敌面前展露出了从未出现过的、也绝不被希望出现过的安宁。他甚至把自己的脸凑近了临也十几公分,然后用鼻子把对方从上到下嗅了一遍。

 

“还是一样的臭。果然跳蚤就是跳蚤。”

 

没有皱眉,甚至面无表情。像是一场例行公事般的确认,如果忽视微微舒展开的眼角的话。

 

下一秒他的颈间就升起了再熟悉不过的寒意。冰冷的刀尖直指大动脉,那里的血液新鲜沸腾,可谁都知道再锋利的刀刃都只能在还未刺破表皮时就先自行夭折。

 

“该说小静果然是怪物么?不,就算是怪物也不会干出救助死敌这种事情吧……好恶心,简直让人想把夜宵、午餐连带着早饭都吐出来呢——还是说小静其实才是真正跟踪我的人呢?嘛,想想都不可能,如果你真的有这个智商的话……该不会是两伙同样想追杀我的人碰到了一起反而出现了误救的情况吧,负负得正没想到会适用于这种场合呢——”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是恶心又让人无奈呢。嘛,毕竟不让我头疼的小静就不能算是称职的小静呢。可是既然要称职的话为什么不干脆去死呢。怪物一生的职责和使命——可就是被乖乖消灭呀。”

 

“哈、哈哈哈哈哈——"

 

“好吵。”它应该是嫌弃的、厌恶的、充满了暴戾与愤怒的,可那些负面的情感如今统统被主人抛弃了,扔得那么彻底、干净利索。

 

抓住毛衣边的力道微微收紧,接着又放松下来。施力者紧紧盯着手里的狡猾又乖张的猎物,眼神波澜不禁。

 

没有任何的起伏,目光好像被掷地很远、很远,它几乎可以被称为是深邃的。

 

所有的虚假的、伪装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全部被收起,临也的面容在月光下忽然沉静下来,浸染着淡淡的冷意。他早已习惯于独角戏,可在一反常态、现下几乎能被以面瘫形容的宿敌面前,他莫名兴致全无,索然无味,而且心里隐隐发虚。有什么原因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并不清楚,而且直觉上排斥对其进行思考。

 

他不愿清楚。

 

“快放我下来,怪物。”

 

“想都别想。”

 

曾经四溢的杀气和仇恨淡褪后,显露出来的竟带有三分任性、七分孩子气。暴怒无常的魔王平静下来和三岁的稚子没有什么不同,却让临也从骨子里升腾起寒意。

 

静雄脖子上的凉意消失了,紧接着腕上一轻,活物也一同遁走。手中紧握的曾至少还算一件完整的衣物,可现在却成了一块孤零零的、残缺的、惨遭遗弃的破布。他听见人声在暗夜里响动,就在认为几秒后它也将捕捉不得的时候,却看见了不远处被月光截住的身影。光是静的,夜是静的,只有那个家伙,两脚刚穿回那双兔头拖鞋,瞄准和掷刀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有折原临也是动的。就像老式电影,以画作为背景,鸟与风都被凝滞,可主角的表演却从不止息。折原临也永远是动的,或张扬、狂妄、甚至卖萌,永远鲜活。

 

等一下——兔头拖鞋、吗?

 

那是什么?他不记得刚刚对方有穿过这东西,看样子绝对是刚刚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蹬上的。说起来这家伙高中时接力跑和100米都能轻松地夺冠,刚刚飞驰过去的车以他的能力并非不能躲过去——难道,这就是折原临也栽跟头的原因?

 

他也觉得最近的自己很奇怪,但一直不知道是哪里奇怪。就像他一直觉得临也带着九分假意的笑脸背后还藏掖着其他的什么,但一直不曾想去一探究竟。

 

可是,最近。他总是在睡梦里看见和今天一样的夜,在夜里看见和今天一样的人。梦里的月光和今天一样的清冷,却又淡得多,而且他的直觉告诉自己,没过多久它就会溜走。

 

悄无声息,悄无声息。

 

然后人就会彻底被黑暗吞噬。

 

悄无声息,悄无声息。

 

玻璃的碎裂声给月夜撕开一道口子。可怜的面包车,后座经历了路灯惨无人道的贯穿,此刻连前座的车窗也成为了不幸的陪葬品。临也蹦蹦跳跳地上前,像是刚刚和才被恶狠狠咒怨的“叛徒”——拖鞋同志,和好如初,被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轻快又有节奏感,代替了一曲口哨。把胳膊伸进破开的车窗,轻松地反手打开车门。驾驶员早就因巨大的撞击而陷入昏迷,他探了探鼻息,还好命还在。麻利地翻找起对方的口袋、彻查了一臂之内的每个角落。

 

受伤昏迷的家伙的左臂手腕处,有一块熟悉的黑色刺青。

 

谜面如蒙雾四起,斩断的线头再次被时光用双手亲自接续,几年的流云风雨,仇怨的戾气不减反增。这是属于厄运与灾祸的预兆。

 

可折原临也大笑不止,欣喜若狂。瞳孔张大,脉搏加速,有如置身天堂。

 

“如此迷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永远地不可思议、无法一眼看穿却又始终愚蠢、处于掌控之中却又难以预料.......恨、爱、背叛、怀疑……作茧自缚却又心甘情愿……人类!我最爱的人类!人类LOVE!!!!!!!!!!!!” 

 

疯子、精神错乱、人渣、恶魔......怎样的形容都无所谓。只要能够从尘世脱离,即使让肉体糜烂、心脏掏空也甘之如饴。

 

月光移开了,它清楚谁才是夜真正的主人。所有人都清楚。

 

平和岛静雄站在远处,给自己点了根烟。

 

只有一个例外。

 

——24:00,日本,新宿。破坏、疯狂、扭曲、宣言。

 

——还有平静和凝视。

 

 

 

 

 

 

波江拎着大包小包的超市购物袋,不情不愿地回到一个月未曾涉足的高级公寓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光景——一向干净整洁,或者说是空空如也的餐桌,堆满了还淌着汤汁的速食快餐的饭盒、用过的一次性纸质餐具和未经使用却零零散散铺遍了每个角落的纸巾。

 

这家伙,在自己来这儿之前生活习惯都这么差劲吗?

 

弯腰把一个星期的食材放在地上,换鞋的时候目光顺带扫了下起居室。那张本只属于一台(有时是两台)笔记本的办公桌,现下几乎全部被咖啡杯占领,每一个都保留着刚喝完的样子,未经冲洗。只有留下的一小摊空地还保留着原主的使用权,印有logo的黑色翻盖挡住了令人生恶的脸。果然,要说一个哪怕再怎么讨厌,至少外表还清秀舒净、且对死宅生活不抱一星半点兴趣的青年生活习惯差劲到这个地步,可能性也是实在太小。临也为了工作——或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为了观察人类(并享受那令人犯吐的乐趣)所产生的痴狂劲自己并不是没见识过。只是那时,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主务助手兼职保姆的人来给他收拾打理。

 

上次见临也连续3天总共只睡半个小时的时候,她还隐隐地担心过万一对方猝死就没人给自己发工资的问题。该说什么好呢,这家伙还真的是和他宿敌用以形容的生物一样,生命力出乎意料地顽强啊。可休假的美妙生活胜过一切,这一次她宁愿舍弃工资。

 

“真希望这次可以成功地死掉呢,提前祝你在黄泉路上的时候也能像现在这样犯贱地笑出来。”

 

“超——过分”

 

“不过放心啦,再过半小时我就可以睡觉了哦。真喜欢这种大忙之后的休息啊,尤其是一想到自己一边呼呼大睡而美丽的助手小姐却要忙上忙下、忙里忙外的样子,就更让人无法拒绝睡眠的魅力呢......"

 

迅速运转的应答系统,之所以能让欠扁的话像往常一样流利地倾吐只是出于条件反射而已。无力的尾音根本不需要人来特意指出,这个时候要做的只有静默。让它消散在倦怠的空气里,归于沉寂,就像落叶一样脆弱。出卖了主人的它和看穿真相的自己,彼此达成一种心照不宣。

 

“去死。”干脆利落地甩下一句脏话,波江以一贯的冷漠表情走上前,抬手一把摁下笔记本的翻盖。她看它不爽很久了,尽管此刻因没有遮蔽、露出的明显过度疲倦的脸更让人不爽,“滚去睡觉,别醒过来。”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帮你解决。”

 

堪称人类史上的第八奇迹出现了,毫无预兆却又毫不突兀地。它让临也惊愕,在某一瞬几乎忘记了自己的立场和视角。一秒后他才反应过来,妄图再次扯出那个陪伴他过于长久的笑容:“——没想到即使是弟控到你这种程度的,也会有富有人情味的一刻呢...今天,也很感谢你为突破我对人类的认知而作出的努力哦——人类。喜欢。”

 

感觉就像快昏过去了的人的呢喃一样。要知道,从临也嘴里听到不完整的句子实在是罕见的事。意识在流失,强行运转的大脑在松懈之后,齿轮飞快地倒转,他根本无法与渐渐落下的眼皮相抗争。3秒后他睡着了,胳膊底下还斜搁着一只咖啡杯,脑袋枕在臂弯里,就像一个正在乖乖趴在课桌上午睡的学生,毛茸茸的黑发在窗外忽起的风中轻轻晃动,松松地摇曳着。

 

没想到这家伙也会有安静的一面。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心软的弟控美女面无表情地把人拖进卧室、摔到床上,感叹对方过轻的体重之后再面无表情地回到起居室,打算在开工之前先给自己泡杯咖啡。

 

马克杯已被用完,剩下的只有一次性纸杯。随手拿了个茶托、又从抽屉里翻出一袋所剩无几的速溶咖啡包,撕开、把粉末尽数倾入杯里后正准备将其扔进垃圾桶。

 

过于显眼却又难以分辨的东西几乎占了大半个篓子,确定不是什么恶心或是含有毒物的东西之后她轻轻把它拎起,仔细观察又加以回想之后她发现这是一双被戳烂的拖鞋。而且十有八九是那双带兔头的。

 

奇怪,她记得这似乎是对方最喜欢的一双,对其的爱意并不亚于那件毛领大衣。刚买到的那一整天几乎都在自己耳边炫耀乃至于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真是想不记住都难。

 

“偶尔体会一次人类为了毫无意义的心头所爱而甘愿愚蠢地舍弃明明是更重要的东西的感觉也不错呢,和人类的距离又近了一步!像这样通过限量版来博人眼球的营销手段也让人爱不释手。人类真是可爱至极!无论是愚蠢还是狡猾的部分——我都是如此的热爱!最爱人类了!最喜欢人类了!看在是人类如此喜爱的东西的份上——就连兔头拖鞋也一并喜欢了吧!!!人类LOVE!兔头拖鞋LOVE!!!!!!!”

 

现在想来,一个当时忽略的疑问浮上心头。她不记得有哪个愚蠢的商家作出过限量版兔头拖鞋这样的决定,何况那双鞋的样式和颜色是萌女觉得不够花哨、上班族又嫌太过娇柔、中年大叔死黑着脸都不愿穿进的无论哪个群体都迎合不了的失败款。

 

所以,果然只是喜欢吧。

 

 

 

 

五年前的折原临也和现在的,一样地喜欢惹事生非,一样地将热爱人类奉为自己生活的第一要义,一样地诡计多端又不露端倪。但是只有一件事不同——那就是疯魔的程度。五年前的临也,在热爱人类方面还只属于探索期,总有自信能把握自己想把握的一切,认为人类终有一天会被自己看穿。没有经历过判断失误的教训,那个时候支撑着他走上这条深不见底的道路的更多的还是骄傲与狂气,乍看之下不过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中二少年,在面临无法翻身的挫折之后兴许总有迷途知返的一天。

 

可是没有。折原临也从未被打倒过。至少在所有人的眼里是这样。他一辈子为自己掘的坟都足够挖空一座山,但这根本没成为他前行路上的绊脚石。他甚至行走地越来越快乐,在这条道路上不断地收获更多的出人意料的惊喜。至少在所有人的眼里是这样。

 

而人类总是愚蠢的。

 

故事的主人公都姓西本,是一对兄弟,情同手足。两人在黑道里的组织最开始是由他们的亲戚建立,后来经过一系列的手脚才由兄弟二人接管。但毕竟彼此情谊颇深,谁都不愿让对方落于自己之下的地位。可作为同一个组织又必然不会存在两个首领。后来整个帮派被一分为二,即使如此,彼此也仍保持着共同进退的原则和立场。

 

他们的帮派在黑道里实力不容小觑,却又绝对没到达惹眼的地步,但也存在自己的仇家。于是有一天,哥哥西本夏野登门拜访了情报屋。在此之前他们也曾与多位情报贩子交易过,所以并没有预料到这次的对象的危险性。而另一个原因是,五年前的临也还未曾被冠上“新宿罪恶”的头衔,其恶名昭著的程度也不比如今。但知名度向来与实力无关。

 

谈笑间就可将人逼上绝路的家伙,寥寥几语就给多年的情谊刻上了无法忽视的刀痕。

 

真实的、却经过重新编排的情报,诱导性的推理,和与真实相违背的谬论。

 

“就像梧桐的树枝,看上去粗壮却是空心的呢。你们的所谓兄弟情谊也不过如此哦,怀疑和谎言早就代替了年少的初心——轻轻一下,就可以折断了呦——”

 

强作镇定的脸终于狰狞了,一方首领的风范和气场掩饰不了易怒的本性。拳头在伸出的那一刻遇到了相向而来的刀尖,银色的刀面反射出一张比匕首还要冷酷的脸:

 

“不可轻易动粗哦,再怎么说现在也算是身处属于情报屋的地盘,身为客人的自觉都没有的话可是会让我很苦恼的。”

 

说着轻佻的话,嘴角的笑意却好比戟刺。尖锐的目光在随着拳头一同露出的左腕上的黑色刺青上短暂地停留了片刻。紧接着,脸颊被迫贴上毛绒的质感,恶魔在耳边轻唤:

 

“真希望下次,你拳头伸向的对象也是像我一样的家伙——”

 

“——而不是你弟弟。”

 

比起谎言本身更可笑的是,“谎言被相信”这样的事实。

 

两个月后,火光结束了一切。此时的情报贩子手执咖啡,坐在转椅上漫不经心地把笔记本上最后一个新闻窗口关闭。在报道里,池袋某间仓库的爆炸被归结为意外事故,没有伤员和尸体。或者说,无论是伤员还是尸体都被运走了。弟弟的势力还有所残存,两年后重新复苏、一切如常。哥哥在苟活,背负着难以忍受的负罪感消耗空虚的人生岁月。一个集团、一个组织、一个帮派也就此在黑道的历史上消失,不留残影。对于这场闹剧的直接引火者来说,这件事故只是又在世间给他多添了几个记恨的人而已,有的甚至只是一条鬼魂。折原临也把头戴式耳机摘下,搁到一边。

 

五年前的他也许能猜到这又会成为一个为未来的自己铺设下的陷阱,也料到今后的自己势必再一次被卷入危险。可那时的他还未曾以世间无常为乐,甚至会把自己的判断失误视作耻辱,也因此没有料想过今日的火种会成为自己他日的美餐,日后的折原临也会比现在的自己更加不可理喻。就像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今后会往何处走,也从没有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认真地思考过,和现在一样的人生是否会正确。

 

在那个晚上,他本应站立于巨大的落地窗后,再一次浮立于云端,用轻蔑的、悲悯的、嘲弄的、痴狂的眼神深情地注视脚下在雨帘中匆匆即逝的行人过客,想象他们日后的未来和道路的终点,然后兀自地发表单方的告白宣言。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轻地把毛领大衣向上扯了扯,直到盖住整个脑袋。然后抱住双膝、蜷紧身子,在转椅上过了一整晚。

 

 

 

 

 

 

 

 

第二天,曙光悄无声息地来临。寂寞的种子开始发芽、生根,且一天比一天生长地更加牢固。

 

 

 

 

 

 

 

一个在五年前几乎被折原临也,实则是被他自己,亲手毁掉的男人,在经历了僵尸傀儡般的数年岁月之后竟在两个月前奇迹般地“死而复生”,组织重建,首领再归,而且怀揣满腔复仇之意直奔而来。纵使是览遍芸芸众生、惨尽人间百味的折原临也也极少遇见过一个人身上如此大的裂变。也许这就是让他疯了般花了整整两天调进这个人五年来所有的资料的原因。过度兴奋的结果便是过度劳累,看着渐渐黯淡的天色,波江心想,自家上司估计是不到第二天清早醒不过来了。

 

她要完成的工作,简而言之,就是把这张时间表完成。西本夏野这五年来发生的所有特殊事件都要被罗列归类。折原临也看起来已经完成了从五年前到距今五个月里的部分,就像那些已经整理完的情报表看上去非常简短一样,关键的并不在于记录这一过程。情报的转录向来是最方便的,棘手的是要将有关一个人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情报线索进行提取、分析和筛选。正因为需要非常深入地处理情报,得出的表格才会如此简短。这种工作量,纵使是对折原临也而言,也需要埋头苦干整整两天且不带有休息才可完成,对波江虽然说只要整理三个月的情报文件,也无疑是又耗时又费精力的重担。

 

真不知道那家伙是怎么做到的,两天之内可以完成别人一个礼拜的工作,并且以此为乐、完全不知疲倦。

 

情报贩子的行为举止总是让人捉摸不透。照理来说,整理情报都应从距今最近的起手,而且一步一步地向时间节点靠前的事件分析推理,这样做也更容易让蛛丝马迹暴露出来,可他偏偏选择了极为艰难的、从最早的时间点向后整理的方式。想必又是为了他那无聊至极的疯癫癖好,真是不把自己逼死就不学乖的典范。说起来,折原临也的一生向来如此,总是对摆在自己面前的林荫大道视而不见,偏热衷于绕七拐八弯的小路和钻死胡同,尽管那家伙也确实有着绝迹逢生的本领。

 

果不其然,在五个月前到距今两个月的时间段里,重大事件发生地极其频繁。也许这就是裂变的预示。了解人类向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每一个人的身上会发生的突变、巧合和每一个人背后的阴晴冷暖,恐怕是连当事人自己花一辈子都无法去弄清、明白的。可是折原临也却要花他一生的几万分之一的时间来去看透一个人最深的角落,将其置于明亮之下,看那个可怜的生灵如何被迫选择自己和自己的宿命。

 

波江向来对此嗤之以鼻。这个世界,除了她弟弟以外,包括自己,任何人、任何事都一文不值。

 

而且,自己的一生一味地去解读他人,又有何意义?每日每夜都被他人的生活所充斥,明明重要的只有自己,自己的生活。

 

也许,即使她的出发点只是一个执着型弟控最纯粹的愿望和私心,波江的这句话也千真万确。

 

比如,折原临也从来没有去试图看清自己的生活。某种意义上来说,从某个时刻起他就把自己装进了黑匣子里,只有身处黑暗,自己才能安全地洞悉世间百态、不为所动。

 

【2016.03 与恋爱对象白川明穗登记结婚 

 

2016.04 就职妻子工作的咖啡店担任服务生工作

 

2016.05 西本凉介(西本夏野的弟弟)遭遇车祸 

 

2016.06 向咖啡店长辞职

 

2016.07 帮派复出】

 

所有情报的初步处理,得到的大致如此。她开始按步进行更为细致地调查。

 

西本夏野的恋爱对象,现在的妻子,白川明穗,一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平淡无奇的女子。家庭背景平庸又单调,上了高中以后未读大学就选择了就业,职业生涯基本上就是先后在几个不同的便利店、咖啡店打过工,有时会做兼职,但工作类型都大同小异。就经历而言,唯一能稍微吸引人注意的,就是高中时期曾失踪过一段时间,结果只是离家出走,最后被好心人说服劝回家这样无足轻重的、每个叛逆少女都会经历的成长的小插曲而已。

 

至于弟弟遭遇车祸这件事——无论如何都疑点颇多。弟弟西本凉介是在午夜时分被车撞伤,现在仍应还在休养恢复中,谣言声称此事是有人蓄意而为。西本夏野的行动怎么看都是围绕这一件事发生的,一个本来都与平凡的白道女子结了婚、好不容易决定将过去掷向身后、准备逐步摆脱阴影、甚至打算开启新生活的人,就这样轻易地被重新卷回了暴风雨的中心。命运从不会轻易罢休,它的惩罚向来是残酷的。

 

既然身为黑道中人,急救想必不会被送去医院——而至于这里附近的、又医术高明的密医,说起来也只有那一位了。即使打听到有用信息的希望还是很渺茫,也值得一试。

 

 

 

“诶居然是波江小姐吗,这次竟然是以临也的秘书这样的身份来跟我通电。啊……想必是很麻烦棘手的事情,这样的话,我可以直接挂电话吗?”

 

臭味相投。临也和临也的唯一朋友,只会一个比一个更欠揍。不过,尽管言辞乍听之下像始料未及,可听这个口气……他似乎对这通电话早有准备。

 

“果然不敢完全拒绝啊——那请缩短在10分钟以内吧。在那之后我可是要去和我的爱侣一起共进晚餐了哦。”

 

呵,他们好像每天都在共进晚餐吧?

 

 “作为我曾经的交易对象之一,你是不会不懂我们这一行的原则的吧。我负责的从头到尾只能是安静地医疗和收取现金这两件事。即使是这样还打电话给我,果然是穷途末路了吧……好吧,你的运气是很不错啦。因为那天午夜发现西本凉介、并且带到我这儿来的就是我的爱侣,她正好目击了事情的大部分过程。”

 

“作为目击者获得的情报,送给你也没有关系啦,也不算违背我的职业操守。”

 

和神圣的救助与伟大的悲悯毫无关系的职业道德,唯一区分的底线和原则只有是否闭紧了嘴巴这一点。

 

“当时她在路边看到了疑似临也的人影,紧接着出现在视野里的就是西本凉介。再后来就发生了你调查到的事情。他被撞了。是不是很蹊跷呢?明明连人影都可以看清,却注意不到飞驰而来的汽车?蓄意撞击肯定是没差了啦,那个所谓的’临也’肯定是干了什么吸引他注意力的事故意引他上的钩吧。”

 

“因为好歹和折原君相处了有很多年,所以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种事不会是临也干的吧。之后收到你的这通电话则更是让这件事确信无疑了。没错,是有人伪装吧。虽然说那家伙得罪的世人无数,可会选择伪装他的人也实在是罕见呢。”

 

——居然是有人伪装。这么一想,西本夏野会复出也变得不奇怪了。旧账记上新仇,五年时间沉淀的灰霾,一下子全部喷薄而出足以遮蔽一个人的天空。折原临也会洞察到此事的契机恐怕也源于对方的复仇举动。

 

“即使是身为临也的朋友,那家伙的事情多半也都是自作自受,我一般也不会插手。不过好心的提醒我还是会给的哦?如果能传达到的话。”

 

不妙的预感顿生心头。是时候终止通电了,废话她可不愿多听一句。

 

“哇啊——不要挂电话嘛,虽然最开始说想要挂电话的人似乎是我自己呢。但我也确实没有挂哦。所以,礼尚往来嘛,这也算是我这个人为数不多,或者说是极其罕见的除了面对赛尔提以外的富有人情味的时刻啊。”

 

“他是属于黑暗的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而且我们每个人都这么认为。但是现在,似乎出现了一个想把他接济到光明处的笨蛋呢。我敢说,这99%不是一件好事。给在黑暗处了太久的人光明,无疑等同于直接赐予他危险。”

 

“不过——”

 

 

 

 

情报至此,终于整理完毕。

 

没等密医说完,波江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保存文档,犹豫了一下之后,把文件以电邮的方式向自家老板的手机上也发了一份。然后关机,起身,内心以最恶毒的言语咒骂了一番后,以向来冰冷的姿态开始收拾办公桌。把那些脏兮兮的咖啡杯一个一个摞起,像快餐店的服务生那样一口气将十几个堆叠的马克杯端进厨房。

 

波江的能力十分出色,无论是企业精英的精明干练、秘书助手的谨慎周到、还是super弟控的异乎常人的跟踪监视能力,都一一具备。但很显然,给和自己无关的事物分去太多感情并不在她的专长范围之内。

 

认为他人不值得自己去花费情感是原因之一。其次,还有一点即使不愿意承认,心里也非常明白,在很多事情上,自己没有插手的权利。折原临也自己选择的人生,让他自身自灭,也许比起一种冷漠,更接近对本人的一种尊重。

 

如果在对待弟弟方面也有这样的觉悟就好了。

 

把一切都收拾干净的时候,恰好是下班的高峰期。她不急着要走,就坐在沙发上翻完了一本月刊。在走马观花式地阅读的同时,不自觉地思考起那张整理完的情报表。真是疑点重重的事情。

 

不只是有人伪装临也这点,一个几年都快尘土散尽的帮派花了两个月就重振旗鼓,无论怎么看都令人生疑。可是翻遍西本夏野的过往记录,都不觉得此人在这五年里还会和曾经的手下们保持联络。每一段会勾起灰色记忆的、不必要的关系都被彻底地斩断。即使如此,帮派的力量仍旧得以保存。还是说……在某个时间点又被暗中重新点燃?

 

——反正无论如何,那家伙也总归能化险为夷的吧。她几乎很少见过他失败。波江尽量不带感情色彩地想,把密医的话抛到脑后。起身出门。

 

事实证明,再冷漠的心都会有柔软的角落,波江都是如此。也许不难想见某个其实从很早就暴露出怕寂寞心理的中二疯子。

 

夜幕完全降临的时候,在床上沉眠的人睁开了双眼。它们此刻仍显露出刚从睡梦里苏醒的朦胧和柔和,可没过多久就会重现往日的猩红与凌厉。

 

 

 

电话那头的人,听见被挂断而传来的“嘟嘟”声后,平静地把听筒放回它原来的位置。

 

岸谷新罗,池袋里的奇迹之一。能够对最让人恶寒的事情谈笑风生,而且可以从一开始就看透一切复杂的伊始。对于他和他伴侣的世界之外的事情,他不动声色、洞若观火、不为所动。

 

可是最近,发生了连他都难以预料的事。前不久,很少做客自己家,而且一做客一般就带来一大堆麻烦的友人第一次没有带伤地出现在大门前。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让他进来,但又实在无法违抗自己善良体贴的恋人。结果那个看似纤瘦实则一身怪力的家伙罕见地极度平静地坐在沙发椅上,询问自己另一个友人的事情。

 

即使没有头,也可以从那过度夸张的肢体动作和变幻的黑烟图案中看出自家恋人的惊愕。说实在,当时自己心里的诧异并不比她少上几分。即使曾经共同相处了那么多年,这一次,他也不得不翻新自己对唯二友人的认知。但就算惊讶不已,也还是自己爱开玩笑的本性占了上风。

 

“居然连我都骗过了!难道说这么多年来的你追我赶、敌对厮杀其实都只是投怀送抱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吗!”

 

无头恋人脖子上的黑烟把自己的嘴巴堵了个严严实实。她摆出一副惶恐的御敌状态。即使静雄是她非常珍惜的友人,她也会为了保护自己的爱巢付出全力的,如果这场硝烟不可避免。这样的赛尔提也是非常可爱。

 

但是。天花板是完好的,地上的瓷砖也没出现裂缝。自己的怪力朋友几乎什么都没做,只有手里的玻璃杯平静地碎成了一团残渣。

 

“那家伙,是我真的见一面就想杀一次的臭虫。”

 

因为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同,恋人的黑烟不知不觉从自己的嘴上消失了。他推了推眼镜,决定斗胆问一个非常冒险的问题。

 

“但你现在已经不那么恨他了,不是么?”

 

“会过来向我打听他的处境,你现在根本就不讨厌他吧,还是说,除了讨厌以外产生别的情绪?对你们俩的判断失误真不知道对我来说是好是坏呢。”

 

“你这家伙,再多废话一句我就让你身首异处。”

 

没有东西可以捏碎的人,以额角青筋暴起的方式发泄自己的不爽。即使是当着赛尔提的面都会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真的很生气了啊。不过居然没有爆发,真不愧是让人措手不及的家伙。而且关于居然只通过直觉就摸到了自己这里这点,他几乎觉得,只要这个家伙有什么想法,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别太生气嘛,毕竟来找我问折原君事情的人也是你自己嘛。作为朋友,多问两句可一点都不算过分。”

 

“简单地来说的话,那家伙现在在面临追杀。和以前差不多吧,被仇家恨之入骨、用尽手段想要报复也是他人生的常态之一。这一次的对象可能不只是明面上那么简单,但现在追杀他的仇家表面上确实是西本家的大少爷没错。你的脑回路虽然奇怪,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规律可寻,所以就算不清楚如果我把他们组织的信息都告诉你你会做些什么,你也至少不会选择冲上去把人家的老窝一锅端了吧?虽然凭借你的实力肯定可以做到的啦。”

 

密医的情报网同样不容小觑,他获得的信息,在有些时候甚至不比折原少。

 

“我手上掌握的大概也就这些,对你来说应该也足够了吧。照理来说把它们告诉你并不是我应该做的事。但是这一回我愿意这么做哦。”

 

“那么还是多谢你了。”尽管刚刚还非常愤怒,但是在应该道谢的地方却很温和。

 

人如其名。这句话在很多时候还很灵验。

 

“没什么好谢谢的,我说过了我很愿意的。临也一直以来都是属于黑暗的人,这最初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说起来,也有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我的一部分影响。”新罗起身,而赛尔提静静地呆在一旁,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她明白新罗的古怪之处,所以有些时候即使很多话她无法理解,也不会去刻意花费心思、绞尽脑汁。新罗指的转变是什么,她并没有去多想,但是眼前,自己的爱人身上,她体会到一种难以明说的情感。

 

接着,他回到书房,拿出自己的手机,反光的镜片下无法窥探情绪:“具体的我就发到你手机上吧,但愿它不会太早夭折,下一次再来我这里问东西的话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你的哦。”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最初的理由也许甚至是幼稚的。但后来的事情越来越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因为人类总会在自己的路上面临失败的,特别是一条在世俗眼里被视作错误的道路。但是他没有。不是没有失败,而是每一次经历了失败之后就会经历裂变,渐渐地把失败也当作乐趣,从此在这条路上再没有回返的可能性,越走越远。”

 

“但是没有人可以评判他人的选择不是吗?折原临也的人生到底过得正不正确,我可没有资格下定论。不过,他把自己扔向黑暗,并在黑暗的泥沼里越陷越深这一点却是事实。黑暗并不代表错误不是吗?”

 

“我该说什么呢,其实从理智上分析,如果要在现在把他从泥沼里拔出来,基本上是九死一生的冒险。是很危险的事情哦。”

 

“但因为出手的人是你的话——”他抬起头,打算看一眼一声不吭的友人的反应。却发现对面的沙发上已经空无一人。那个怪力家伙也可以走得这么安静?还是自己说得太投入了?

 

“我真心地希望你可以做到——也相信,你能做到。”

 

看着空空荡荡的沙发和余留的玻璃残渣,语气平静、自然、温和、带有希冀。

 

在身旁的只有赛尔提。这个向来温柔又知性的女性微微偏转脖子,像是忽然思考解决完一个非常困扰的东西,并因此内心舒朗。她从黑色的袖口里取出那个自己曾赠予的生日礼物:

 

“新罗,今天的你很让我意外。”

 

像是有所察觉,又立刻把PAD取回,重新输入了几个字后再次伸向自己:

 

“是好的那一面。”

 

即使对折原临也的印象已经到了不能再糟糕的程度,她也不是怀疑过新罗对他唯一友人过于冷漠的态度。在受伤的时候至少也应该给予些许关心吧,得知临也曾在街头被人刺伤的消息时,这样的想法并不是没有。虽然后来很快就被遗忘了。

 

恋人的肯定无疑让他感到无比幸福,在满脸花痴地扑到对方怀里之前,新罗温柔地牵起一个笑容:“静雄做的事,真的是我以前从没敢想过、但一直期待的事情。”

 

不是有所动摇。他的世界向来划分地明确——自己和赛尔提、其他。曾经不过是一个向爱人许下的简单的、甚至是可以违背的诺言,让他考虑着将这个世界稍微多添了两个家伙。后来他们成为了他唯一的朋友,被划分在第二道分界线之内、第一道分界线之外的地方。这个位置相当地微妙,在大多数时候,会被当作第二道分界线之外的人从而被轻易地忽视。但是分界线的划分却确实没有再变更过,他们到最后也没有被彻底地归类到“其他”这一范围中。

 

岸谷新罗打从一开始,就有所察觉,这两人奇怪的羁绊和很有可能会发展成相当棘手的孽缘。但也许是抱着玩笑的心态和一种恶趣味,他当初仍旧不怕作死地把两人之间的线亲手接上——至于是红的还是黑的,那时也根本没考虑过那么多。现在想来,也许这样的举动背后,还真窝藏着自己心里几乎消却殆尽的善意。

 

把线接上时,他是以友人的身份。而希望二人能够和好,是一直以来的心愿。

 

因此。看着被放下的听筒,他在心里把被强行终止的句子说完。

 

“不过——”

 

——我报以希望。

 

 

 

 

 

 

这已经是第5天了。在上次试图撞击自己失败之后,每天仍有不同的人员被派来跟踪自己。折原临也最近每日早晨都趁上班早高峰出行,回家也基本上只跟着人流的步伐行走。对于混在人群里的自己,对方自然没有下手的机会,可临也却能够与此同时暗中观察前来的人手。他在这方面的经验向来老道,对人类数年的观察使得在形形色色的来往人流中寻找出某个举止不自然且打扮严实的家伙变得不费吹灰之力,在怎样的场合对方会以何种方式暴露身份他都一清二楚。这几天来,跟踪他的人都以不同的穿着现身,厚实的外套和紧贴额头的鸭舌帽渐渐都被脱去,来人越来越轻松地混在行人里,但每次都被他轻易地看穿。

 

也许是终于意识到了人数多的不便之处,这次被派来的只有一名衣着单调的男子。看上去不像是可以轻松解决的家伙,但武力值绝对赶不上曾多次和自己交手的宿敌。所以,只要布一个合适的、甚至不用过于精巧的局,应该就可以达成目的。

 

反正折原临也从不以战胜他人为目标,即使自身本领到达了很高超的地步,也不过是为了防身而已。可想而知,他平时得罪的都是多危险的家伙。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空一片阴沉。被撑起的雨伞密密匝匝笼成一片,可以遮却抬头能望及的视野的全部。整座水泥森林被浸湿,十字路口、巷尾、车辆、行人、信号灯,空间里的每个角落都透出一股股湿冷的阴谋的气味。寒意伴随着雨水一同侵染,催促着让他人加快了步伐,却为某双明亮的血眸着上一层不动声色的笑意。

 

扶着被雨水打湿的毛边,戴起兜帽。走过下一个红绿灯,右拐,人潮开始淡退;再向前走50米,左拐,廖无人烟。确定目标已经上钩,飞快地向前方右侧的一条羊肠小道闪去。躲在墙角伺机而动。

 

那个看起来不怎么壮实的、身着暗色T恤的男人冷静地看了下四周,似乎一时找不到可以追踪的线索。临也见状向后退了几步,鞋后跟在水泥地上摩擦,即使在雨声中也很清晰,探出诱人捕捉的蛛丝。

 

那个男人飞快地锁定了位置,朝这里直奔而来。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后,情报贩子眯了眯自己的血眸,里面噙满了笑意。与此同时,手里的小刀飞速射出,对方的大腿立刻流下血红。

 

那家伙几乎是迅速地跪倒在地,站不起身。临也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他的手劲和力度向来把握地精准,只有在面对小静时才会不分轻重。这样的力道应该只会划一道比擦边伤稍深一些的口子而已。但是事不宜迟,他必须把握每一个能到手的机会。

 

雨水在刀尖汇聚,紧接着漫向脖子。背部死死抵住墙壁,男子抬头,看到一张俯视下来的、充满危险笑容的却过分精致的脸藏在黑色的兜帽下,如同掌控了整片天空的恶魔:“一般来说我并不喜欢与人发生正面冲突的,但是这次你们的上头似乎是拼命地想置我于死地呢。嘛,虽然说给我造成了很多困扰,但这种执着的精神,我是真的很喜欢、很欣赏、爱不释手哦。”

 

“乖乖地传话回去,让他放过我——如何?我是不会对你动什么手脚的啦。恕我直言,你们老大的把柄在我的电子设备里可是数都数不清,随便告发一样就可以让他在监狱里过完他的余生岁月哦?而且,这一次他的弟弟才不是我害的呢,这可是他不相信也必须相信的事实。至于真相是什么样的,早晚有一天我会解开的,希望这次别给他更大的打击呢,毕竟——现在的他,根本就承受不了更多了吧?”

 

“真是可怜,又让人惊喜不断的人类呢。你也是,真的还愿意为那样子愚蠢的家伙效力吗?还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约定?”

 

男子的眼神愣了两秒,但双眼中并不存在惊慌。他几乎是冷笑着说:“谁还会在乎那头蠢猪。”

 

紧接着他发现,天空下的那张脸上的眸子里的笑意忽然像涨潮的海水一样溢过来。

 

“哈哈哈——果然呢,另有其人在谋篇布局。而且居然把你们一一收买了,不,还是说,你们早就已经成为他的手下了?几个月前,不,比它早多了吧。这五年来能将你们的力量保存下来,都是亏得那个人吧?”

 

“太兴奋不已的展开了,犹如奇迹的人类啊,会是怎样的家伙呢?能够逃过我的眼线暗中织网如此之久,甚至还有勇气来伪装我?对我抱有的恨意想必比西本那家伙还要深,会这么、这么、这么、这么憎恨我,我该是对他干了怎样的事情呀?恐怕又是另一个找错自己积怨对象的家伙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低低的笑声在雨里蔓延开来,像一个从未失效过的疯狂的咒语,刺耳的同时又无比空洞。

 

男子自以为找到了可趁之机,右手还未探进口袋就遭到了皮鞋的碾压,在他以为骨节都要碎裂的时候,那力道却不再继续增加。

 

“我劝你还是别这样比较好哦,毕竟我说了我对弄伤或是弄残还是弄死你都没有兴趣。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要负隅顽抗,能捡到你这样的货色,你从命的人运气不算太糟糕呢。是时候告诉我他的名字了吗?”

 

情报贩子把头凑近了些,视线不再是俯视而更接近于齐平,眼里的凌厉在一刹那间被收敛,看自己时就像三岁的孩子在打量一个崭新的玩具,眼神里充满的只有纯粹的好奇。男子不记得被告诉过这个臭名昭著的家伙会有这样的一面,并因此感到措手不及。

 

“既不惊慌又不恐惧,对我的了解很充分所以才这样的吗?啊——紧张了,果然,只要对你采取意料之外的行动的话才会不镇静呀。真是想知道是哪个人,对我的情报掌握到了这样的程度。毕竟可以做到伪装我这种地步,真是不简单。”

 

眨了眨眼,睁开的时候熟悉的狡黠再次跃然浮现:“对举止风格能够观察到十分细致透彻的地步,是位女性的可能性似乎也不小呢——”

 

“哈哈哈,说中了吗,你的表情还真是有趣。既然是女性,而且还和西本夏野在这五年里产生交集,尤其是距今五个月交往频繁的人——”

 

大脑内瞬间闪过数万条信息,思维迅疾得开启检索过程,答案一下跃然纸上。可惜的是在这个关头,他还没来得及花更多的秒数去把所有线索连接证明,刀面相抵的家伙忽然爆发出极具力量的动作,临也眼里一下子闪过惶恐之色,飞快地把握平衡才使得刀没有割破那人的大动脉,只在颈部留下了微微几道血痕。却不知道正中对方的下怀。

 

银色的金属坠落在地,他在下一个瞬间被掀翻在地,那条受伤的腿站了起来,并且飞快地踩向自己的胸膛,肋骨断裂的声音在作响的雨声里,和难以忍受的疼痛一样尖锐又刺耳,他使尽全力咬紧牙关才不至于发出哀鸣。

 

这根本不能被称之为疏忽大意,而是远远超乎了预料。居然——用这种方式来暗算自己,因急剧的疼痛四溢而出的生理盐水混在雨里一同淹过脸颊,在这种狼狈的时刻他竟完全无法止住从嘴里倾泻而出的肆笑,如同裂帛之音。它曾千万次地作响,正如他千万次地割裂肉体、剖开心脏,鲜血的喷涌四溅是虐杀自己的证明,千万次的裂变和复生为的是跌落更深不见底的黑暗。

 

哈、哈哈哈哈哈哈……竟真的会有家伙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害人性命甚至会在必要的时候出手相救而反倒利用了这点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不止,笑得浑身抽搐、近乎昏厥,笑得眼泪几乎快把眼眶泡烂。

 

刚刚还被水泥墙壁硌得生疼的男人见此景不禁皱眉,但接着很快扬起冷笑:“你知道我们的太太是怎么说的吗,你虽然是条毒蛇,但却不够致命。且不说要你干杀人的事情绝对下不了手这一点,没想到连误伤都会尽量避免。”

 

“敢进行诱导和欺诈,随时能把人逼上绝路,却不敢真的自己动手。你是个懦夫吗?”

 

男子一边说一边加大脚上的力度,临也仰起头吐出一口鲜血,红色的小溪沿着倾斜的地面流向潮湿的背部。他听起来像是在喃喃自语:“所以说,刚刚假意要去摸口袋也是为了试探我吗…….像你这样的人类是永远不会懂的吧…….我所做的一切只是逼迫人类做出选择,而从来不会做像杀人这样的行为直接剥夺人类选择的权利…….”

 

“要是真把你误杀了,我会很苦恼的——人类是那么的可爱,混蛋、好人、甚至是想要杀害我的人类,都应该好好地活着,在我面前、继续你们的戏剧…….”

 

“因为,我是那么地爱着、爱着、爱着、爱着、你们,你们对我做的任何事都可以被原谅…….”

 

他不愿意原谅、并且拒绝去接受的存在,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而已。

 

男人不耐烦地咋了口舌,他的眼前只有一个懦弱的疯子。他早就失去了辨别很多情感的能力,对一个人的手下留情会被视作懦弱,寂寞与迷失亦是如此。把世界上所有碍事的家伙都铲除,只为利益而生。对在预料之中进行的事态不抱有任何的欣喜,偶尔因预料之外、关乎自我成败的事情而有所紧张。

 

他慢慢俯下身,伸出手臂想要掐紧那条白皙光洁的脖子。

 

原本望向天空的眼睛忽然正对自己,之前的笑意黯淡了,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杀意升腾而起。血色的海洋里掀起黑色的浪潮。

 

“但也正因如此…….”

 

“那么——我对人类做任何事也都是可以的吧?????????”

 

“什…….!”胸口忽然遭到利器攻击,可是在钻心剜骨的疼痛来临之前,后背和左肩先遇重创。结实的身躯一下子翻滚到右侧蔓延着血迹的地上,昏了过去。

 

抬起头,向上看。一截断掉的路牌,一头在雨天里耀眼无比的金发。

 

顶端只留有一道浅浅血痕的匕首,像他一去不复返的理智一样脱离了自己的掌心。银色的刀面、透明的水塘和因过多的惊愕和打击而暴露了柔软的、此时清澈见底的眼眸,无不反射出同一个人的音容相貌。血还在流淌,呼吸仍在继续,雨还在缠绵不休,相对的四目里属于两个人的时间却静止了。

 

他不想开口问过于愚蠢的问题,但是嘴一张开才发觉除了一句“为什么”他什么都说不了。

 

“闭嘴。”

 

“哈?我根本就什么都还没说……咳咳……好痛…”刚刚对着那个男人自言自语了那么久也没觉得那么疼,此时却一发声就牵扯到伤口,根本连说完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都叫你闭嘴了。”

 

这个金毛怪物什么时候比以前更惹人生气了??他还有理了???

 

“我呸!咳…”他气得想揍人,结果一动怒就一嘴血腥味,“好好地去收债,莫名其妙…..咳…跑到这种地方干嘛……救宿敌什么的……咳…咳咳咳……你他妈是滥好人吗……两次了啊!!明明是我爱的人类就应当由我来了结啊!…….……..咳咳咳咳咳咳…….妈的疼死了…..我去你大爷的小静怪物怪物小静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永远都让人弄不明白在干什么的家伙为什么就不能就不能就不能消失呢每次都不按规则玩很有趣吗!!!!!!!!!!!!!!”

 

没有力气都是假的,反正那家伙总会逼得自己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甚至连不曾使用过的骂人的脏字都带上了。一口气说太多话的结果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静雄蹙着眉,把手中的庞然巨物潇洒得向右侧一扔,接着快步上前。本想条件反射地一把拉起那家伙的衣襟,结果却因看着勃然大怒地瞪向自己、却又因受了重伤而狼狈不堪的宿敌而感到于心不忍,于是本该揪着领子的手转而抓住了那条被血染红了一半的帽子上的毛边。

 

记得上次也是这样。这家伙对这件毛大衣是有多喜欢啊?不会衣橱里的每一条都是一样的款式吧?

 

“你来了结?你这只跳蚤的脑袋磕傻了吗?你想成为杀人犯?”

 

他看到那双血眸慢慢被一种黑暗吞噬,刚才脸上极其罕见的惊愕与怒意一下子被一阵可怖的浪潮淹没了,根本寻不得踪迹。内心的情感被隐藏地完美无缺,留下的只有让人捉摸不透的寒意:“怎么?我深爱的人类可以对我做任何事,那么相对的,我会把一切他们赐予的尽数奉还。”

 

静雄抿了抿唇,在临也误以为对方终于要露出以往的嫌恶之色的时候面无表情地弹了下对方的额头。

 

“痛死了啊!!!咳……”

 

他想起新罗的话,有关折原临也。每一次经历坎坷都会化悲伤为干戈,在击倒别人的同时破开自己的胸膛,在黑暗里踽踽独行,不是未曾有过迷茫,而是让它信马由缰。

 

算了——反正听不懂。不过看上去死跳蚤似乎又吃错药了,感觉晚来一步好像就要发生什么追悔莫及的事情。

 

被提起来了。

 

“看来我来得不算迟。刚刚好赶上。”

 

静雄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风轻云淡。就好像在说,阳光真好。

 

“放我下来——死怪物!!!!!!!!!!咳……”

 

好疼…….

 

被扛在了肩上。

 

“唔!!!呕…….”

 

不行……这个姿势要吐了,疼得快死了。

 

腿弯里多了一只手,被打横抱了起来。

 

Fuck!但确实比刚刚好多了…….

 

!!!!!!!!!!!!!!!!!!!!!!!!!!!!!!!!

 

“喂,新罗吗。你现在那里空吗?”

 

“哈?皮外伤还要处理?你能在10分钟之内搞定吗,搞不定的话就让他滚蛋。难道你想让我亲自逼他滚吗?”

 

“挂了。”

 

本来小刀戳在后背就不痛不痒,何况现在这样的攻击还出自一个受重伤的家伙之手,细微地让他根本没法在意。不过,这跳蚤真烦,都这样了还不消停点,干脆都没收算了。

 

雨开始小了,觉得天气不再那么阴冷的时候硬是把临也的外套给拽了下来,里面的几把卖价高昂的蜘蛛C66全部被扔到地上、用鞋碾得连渣都不剩。这时候的临也已完全无力反抗,意识渐渐地陷入昏迷。

 

差不多也是这会儿,雨停了。

 

天放晴了。他扛着一个大麻烦在池袋的街头步履匆匆,感觉就像在一个刚刚破晓的初春的黎明里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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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维维安V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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